正月十二。
因为怕堵车,又因为想要尽地主之谊,贺正骁跟黎书禾天刚亮就出门。
苗苗被从床上拎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又被扔到车子上继续睡。小姑娘被扣在儿童座椅上,像个五花大绑的人质。
黎书禾心疼女儿,忍不住抱怨:“也不用这么早吧,天刚亮。”
贺正骁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解释:“我要过去提前做好安排,万一打起来了,我得有办法应对。”
又说:“我说让司机送你俩过来,你偏不听。”
黎书禾扁扁嘴,不满的语气:“你是我老公还是司机是我老公?”
贺正骁嬉皮笑脸的认错:“我是我是,但我不是心疼你嘛……”
“光嘴上说得好听!”
“我心里也是那样想的。”
黎书禾轻哼,“那你倒是那么做啊!”
贺正骁无奈唤她名字:“小禾苗~”
“什么事!”
贺正骁叹了口气,“我错了。”
这声“我错了”不情不愿,黎书禾一听就知道他在敷衍。
搞得好像她无理取闹似的,黎书禾觉得委屈。
“贺正骁!”
黎书禾吼他名字,语气不是很友善。
“诶,在呢!”
贺正骁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丝毫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黎书禾气鼓鼓的,嘴唇嗫嚅着低吼:“你是不是觉着我特烦人?”
“嗯?”贺正骁笑了下,“这是哪儿的话,你是我媳妇儿,我哪敢这么想。”
“哪敢?”
“不不不,是哪能。”
“呵!”黎书禾轻哼,“你有什么不敢,你敢得很。你明明就是那么想的还不承认。你这个人最会说谎骗我了。”
面对莫须有的指控,贺正骁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耐着性子问:“那你说说,我怎么骗你了。”
有过陪产经验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贺正骁知道,黎书禾是受激素影响情绪上头,不是故意无理取闹。
黎书禾撇撇嘴,控诉着自己的委屈:“你骗我的多了,骗我糊里糊涂给你生了女儿,一个还不够,又怀了一个。我整个人都被你骗到手了。”
“整个人包括哪些?”
贺正骁的脑回路一向很跳脱,他跟温璟予是同一个星座,个性也有相似的一面,因而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黎书禾被他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向另一个方向抬杠:“整个人就是整个人,你也是人,包括哪些你不知道?你比我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贺正骁开颜色玩笑,“我比你多了一节。”
“贺正骁!”黎书禾压低嗓门儿吼:“你女儿还在呢!”
“她又听不懂,而且……”贺正骁透过后视镜看自己的女儿,嘴角含着笑说:“你看她睡的,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黎书禾回头瞄了一眼,小姑娘睡衣相当豪放。苗苗在家里会闹觉,到了车上睡眠相当好,天生的车手。
黎书禾瞪了贺正骁一眼,埋怨道:“真是一点没浪费你的基因,连喜好和生活习惯都能复制。”
“哈哈——”贺正骁爆笑,“还是你生的好。”
紧接着是一串毫无逻辑的彩虹屁:“怎么这么会生呢,我媳妇儿太牛了,看把我女儿生的,又漂亮又乖,天赋还这么好,她妈妈可真厉害,基因又好又会生……”
“行了行了!”黎书禾打断他,“耳朵都起茧子,你就这张嘴厉害!”
“别的就不厉害了?”
黎书禾一听他那不正经的语气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健康的东西,忍不住揶揄:“贺正骁,你正经一点。”
“夫妻之间,要那么正经做什么。”
关于这种话题,贺正骁自有他的一套歪理:“夫妻要是做得一板一眼,正经得跟做学问似的,还有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做相敬如宾的夫妻吗?”
黎书禾冷哼,“你能相敬如宾吗?”
贺正骁突然沉默了。
思考了很久,贺正骁说:“我曾经想象过。”
“什么?”
贺正骁目视前方,默默将车速放缓。
“我曾经预想过,自己大概会跟一个条件差不多的女人结婚,过那种一潭死水的生活。”
黎书禾沉默了。
贺正骁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应该会过那样的生活。”
“所以,你后悔了吗?”
贺正骁偏头看了黎书禾一眼,“说什么傻话。”
黎书禾低头敛眸,长而直的睫毛自然垂落,遮住大半个眼睛,她说:“我后悔过。”
贺正骁愣了一下,一时竟忘记自己是该踩刹车还是该踩油门。
两分钟后,车子被停在路边。
贺正骁还保持着开车的姿势,面色沉静。
“后悔什么?”他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
“后悔跟你遇见。”黎书禾的声音很低很低,有一些话压在心底,不说,她难受,说了,他难受。
贺正骁用力攥紧方向盘,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筋隆起。表面不露声色,内心波涛暗涌。
他一直是个很克制自己的人,说难听点,是腹黑,是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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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结滚动,贺正骁干咽了下,“所以,当时你要跟我分手,还想打掉孩子,都是认真的?”
黎书禾说:“分手是认真的,打掉孩子不是。”
贺正骁点点头,自嘲的语气说:“其实你没那么喜欢我。”
黎书禾否认,“喜欢,很喜欢。但喜欢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弥补差距。”
黎书禾很冷静地解释:“我一直都是个很现实的人,一开始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怕你报复。我想着,你玩腻了,就会放了我。睡那么久,好歹有点情分,你也不至于再那么小气,缠着我要赔偿,或者把我搞到监狱里去。”
贺正骁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已经够跳脱了,但现实往往更狗血。黎书禾的这个理由,听起来离谱,但细想,又符合逻辑。
“情分是有了,可我开始后悔……”黎书禾说。
贺正骁侧过身子,后背靠在车窗上,等待黎书禾的解释。
“有了情分,我就不舍得离开你了。那时候我挺痛苦的,我没有温温那种勇气,却做了跟她一样的选择,我每天都在离开跟不舍间纠结。”
黎书禾抬眸,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正骁,“那种感觉,很难受。就好像心里钻进一根针,不取出来,针会越陷越深。要想取,就要开膛破肚。”
贺正骁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很少有人能鱼和熊掌兼得。
在价值相当的东西间作取舍,本就是一种折磨。
“那段时间,我非常痛苦。我不止一次后悔,后悔遇见你,后悔交出自己的心。理智跟感情每一天都在拉扯,我感觉自己快疯了。再加上怀孕带来的生理反应,我每天都活在生理跟心理的双重折磨下。我也不想作天作地,可我太难受了,太痛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那段时间,黎书禾的抑郁很严重。怀孕了不能吃药,她又很排斥做心理疏导,真是度日如年
贺正骁倾身过去,手臂贴着黎书禾的后颈,伸手将人拉到怀里,“对不起啊,是我没处理好。”
黎书禾摇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只是尽力还不够。”贺正骁说。
“可你原本有更轻松的路。”
“那条路上没有你。”贺正骁拍了拍黎书禾的后背,“小禾苗,谢谢你没放弃我,”
黎书禾抱紧贺正骁,“谢谢女儿,是她让我们没放弃彼此。”
新的生命,是延续,更是连结。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或许,黎书禾真的能咬咬牙离开贺正骁,贺正骁同样。
不是所有人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不计较得失,一条道走到黑的。
权衡利弊才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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