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
叶棠眉心微蹙，启唇欲言。
晏九山打断她，“我与封玥的羁绊在她被烛龙掏心而死当晚就已产生了，之后数次遇险，我以自身鲜血为她聚魂安魄……这一生，早已是理不清楚的线团。”
“但我虽仰慕封玥却也从未生过恶意。”
他坦坦荡荡对着叶棠说出对封玥的喜欢，举止磊落好似天上明月。
“我晏九山虽不能与贤人君子相比，却也知礼明事，绝不会做出违逆封玥心意之事。”
他拱手，“还请师姐放心。”
叶棠微叹。
她如何不知道“情”之一字最是半点不由人。
“玥玥虽是我师妹，但在我眼里与我的小妹妹无异，晏九山，若是你敢伤玥玥半分，我叶棠必定倾尽一切取你性命。”
晏九山闻言便更笑了，恍若皎皎君子。
“听闻师姐此言，喜不自胜。”
叶棠微微一怔，旋即便明白晏九山的意思。
“你很聪明，也很会说话。晏九山，”叶棠沉声叮嘱，“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
晏九山颔首。
叶棠不是话多的人，与晏九山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开口，在旁边坐下闭目养神。
晏九山也安静的守在封玥身旁。
封玥看见了一本书。
书里探出一根树枝，树枝上一道纯白的仙气凝成一个小小的童子。
里穿金衣，外着白裳，手里拿着一支跟他人一样高的毛笔。
“凡人，你想要问什么？”
童子双腿盘坐，手托着腮之后问到。
“仙童有礼。”
封玥极有规矩行礼。
童子满意的“嗯”了一声。
他掀开眼皮看向封玥问，“问神酒来之不易，你可得想好你要问什么。”
“仙童放心，我已经想好了。”
封玥再次拱手，“我想问，上古奇书《山海经》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我想寻找类似的材料做一本可封印妖灵的书，还请仙童告知。”
童子闻言双眼睁大，他起身，扶着笔站起来。
“你竟然知道《山海经》的秘密，看来，你是凡人中的非凡之人。”
“仙童谬赞了，我是一名猎妖师，自长安猎妖司而来。”
“哦。”
童子拖长了语调，“长安猎妖师啊……”
他眼神中竟出现了奇怪的怀念之色。
片刻之后他转身抬手，他方才盘腿坐下的书页开始自动翻动。
“《山海经》乃是神灵用以封印上古异兽所制，因此并非寻常凡品。所用的材料现世多已无处可寻……”
书翻到一页之后童子用毛笔指着一行字道：“鲲鹏血、混沌兽皮、朱雀之羽、天河之水、五色石光……”
童子越是念越是摇头，“这些当世你能寻到的应该只有朱雀之羽了。”
封玥心中并未失望，因为她知道想要原封不动按照《山海经》的原料来制作妖册是不可能的。
神灵抬手便能做到的事对她来说难如登天。
“还请仙童告知，我能以何物代替？”
童子又开始翻阅书籍，蕴含墨香的书页“唰唰”如同雪花片一般翻过之后又停下几次。
“找到了。”
封玥一喜，“劳累仙童了，不知是哪些奇物？”
“这世上有一种鱼，名：无目。生长在三界之中的唯一一片以欲望为水的海域——梵明海。在阴阳交替的一刻钟里，无目鱼会自洞穴而出化身成鱼，你以青竹为竿，寒玉为钩，五色琉璃为饵，于东方位焚香垂钓。”
“无目鱼自三界生灵的七情六欲而生，可窥探三界生灵的欲望，能使生灵困顿于欲望之中。将其钓出梵明海之后，无目鱼会化作水消失，留下一张完整的鱼皮。”
童子转身，“鱼皮可做书页。”
封玥点头，“多谢仙童。”
“日月交替之时的光线采集下来，可以作为装载成线的线使用。”
“笔墨都要有灵力，最好是神灵之血和有灵气的植物，如此一来便有压制之效。”
“周身镌刻封印压制的阵法，选在一天之内灵气最充裕的时辰制作即可。”
童子转身，书页合上。
“你可都记下了？”
“谢仙童，我都记下了。”
封玥拱手。
“不必客气。”
童子满眼沧桑，“说起来，我与你们猎妖司还有一段渊源呢。”
“不知仙童与猎妖司哪位前辈有渊源？”
童子摆手，“罢了，故人已逝，如今不过见与她相关的人心中便起思念罢了。”
童子释然笑了笑，“你回去吧。”
言罢，他又忍不住叮嘱，“小姑娘，你且记住了，封印异兽、妖族所需耗费法力巨大，若觉为难时刻切不可勉力为之，否则，可能会噬主。”
“晚辈记下了，多谢前辈。”
童子听封玥的称呼忽然笑起来，“倒是个聪明灵透的。”
“再赠你一言，你且听好。”
封玥谦虚，“前辈请说。”
“封印妖族于册虽然艰险，但若你实力足够之时，可调教封印其中的妖为自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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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的意思是，若能集结成册，封印其中的妖会成为我的……下属？”
“为主驱使，与灵宠无异。”
“多谢前辈。”
“魂魄出窍世间长了对于凡人来说可不大好。”童子一摆手，“你回去吧。”
随着袖袍挥动，封玥瞬间回到身体里，睁开了双眼。
“玥玥，可有不适？”
叶棠关切问。
封玥摇头，“我见到了一个小仙童，他似乎与猎妖司的某位前辈有渊源。”
“与猎妖司有渊源？”
叶棠蹙眉，“这倒是从未听说……问到结果了吗？”
“问到了。”
封玥将所需的东西都说出来。
“这些东西虽然听起来很难，但好歹是世上还存在之物，我们一路寻妖一路寻找，兴许机缘就在我们身上呢。”
叶棠宽慰封玥到。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世上多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
封玥起身，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道：“师姐，晏九山，我们出去逛逛吧。”
晏九山不知怎么的忽的想起他们拒绝宋青翎的时候。
希望他们不要在路上碰到，否则，真的是会有些……尴尬。
武陵城是真热闹。
此处城中有好几个富商，是附近最繁华的城。
封玥与叶棠长久不见，很久未曾把臂同游。
两人换了一身轻柔的女儿装，晏九山在她们身后隔着两步的距离跟着。
恰逢城中哪家富商中有人寿辰放了烟火，彼时他们正要上柳桥。
烟火漫天。
封玥忽然忆起在公孙秉的回忆中，他和岑安也曾一起看过漫天烟火。
那天晚上公孙秉打算对岑安说出心意，但其实，他的心意是不必说的，岑安早就知道了。
他们是心意相通的。
“今夜的烟火和百年前的，很像。”
晏九山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封玥轻轻颔首。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站在河对岸，左手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右手抱着好几个盒子的宋青翎。
三双眼睛对着一双眼睛。
看得出来宋公子很伤心，隔着秋日泛黄垂叶的河岸，他大声问，“你们不是说不出门吗？”
叶棠和封玥莫名有些心虚。
晏九山扇子轻轻在封玥的肩上轻轻一敲。
封玥会意立刻将位置给晏九山让出来。
“我们来接你啊。”
晏九山浅笑盈盈，半点没有做亏心事的不好意思。
“司主放心。”
晏九山低声同封玥道：“虽然宋青翎难辨真假，但他会更愿意相信我说的。”
果然，宋青翎真的高高兴兴挤过人群到三人面前。
“阿棠，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他兴奋道：“你竟然跟他们一起来接我！”
叶棠淡淡的看了一眼晏九山。
晏九山抖开折扇佯装看旁边的风景。
“宋公子，你此次出门可还太平？”
“太平，放心吧。”
宋青翎道：“虽然遇上了几只小精怪但都没有害人之心。”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痛呼：“小心点儿，你踩到我的尾巴啦！”
封玥循声望去，但见一只五六岁的小孩童正满面怒容的看着她身后的大人。
与常人不同的是，她怀里抱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她是一只松鼠精。
身后的大人尾巴一甩，是一只狐狸精。
“赶紧把尾巴藏好不要被人发现了，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狐狸精连自己的尾巴都顾不上藏好，先把小松鼠的尾巴按回去。
“人最坏了，他们贪图我们的皮毛，还馋我们的血肉，看看热闹赶紧回了，不然你爹娘知道了我带你出来，肯定会骂到我毛秃。”
狐狸精推着小松鼠往前走。
封玥见状唇畔笑意浮现，悄悄给它们使了个小小障眼法。
如此一来，就算是小松鼠不小心露出尾巴也不怕被人发现啦。
“难怪你们是师姐妹。”
宋青翎把手中的东西分担给晏九山。
“阿棠也是这样，纯良的小妖精她都不会下杀手，最多吓唬吓唬它们。”
东西停滞在虚空中，晏九山没伸手去接。
宋青翎刚要开口，身旁伸出来另一只手，宋青翎一看，正是晏九山那位名唤：逍遥儿的傀儡护卫。
“晏兄，你这傀儡，卖吗？”
“逍遥儿么，是不卖的。”
晏九山笑，“不过宋兄若是想要买的话，我可以卖给宋兄另一个傀儡。”
宋青翎看晏九山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就觉得此事可能有诈。
但他想，不就是钱吗？
他多得是。
宋青翎就这样跟晏九山定下了一个傀儡。
四人一傀儡走在武陵城的夜色中，走过耍得热闹的杂耍、路过做糖人的老伯小摊儿……夜色婉约，人声却如鼎沸，偶有刚化形的小妖精从人群中跑过，一不小心耳朵顶掉了帽子，又慌张的去找帽子。
“人妖两界，若是能这样和谐相处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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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玥不由感叹。
叶棠伸手握了握封玥的手。
“妖族修炼是与天道争，心生邪念的妖便会撷取凡人的灵气修炼，凡人有贪念，会走歪路夺妖族的修为造化……这是无解的循环。玥玥，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凭借自身法力，铲除奸邪之辈，保护纯良的弱者。”
叶棠侧头，柔声同封玥道：“但求问心无愧。”
封玥唇畔笑意漾开一朵笑，“好，但求问心无愧。”
这一晚几人夜游至很晚才回客栈。
封玥与叶棠住在一间房间，两人很久没睡。
寻妖灵盘这两日没有丝毫动静，说明《山海经》中的异妖没有在人间使用妖法。
“异兽妖灵出逃一事，症结在《山海经》的书灵。”
叶棠冷静分析，“据烛龙同你说，书灵是《山海经》中所有异兽妖灵的恶念所滋生的……我猜想，是否杀了的书灵便能化解异兽的怨念？”
“不可。”
叶棠面色凝重，“我见过书灵，他与山海经乃是一体，若是书灵死，《山海经》必定从世上消失。那么，那些还没苏醒的异兽全部都会苏醒，且，我猜测它们的法术并未完全恢复也与《山海经》上的禁制有关。”
“这还真是难办……若是异兽们逃至其余两界，我们又该如何寻找？”
叶棠叹息，“我们是凡人之身，幽冥地府倒是可折损阳寿进入，仙界却无法进入。”
“一步步来吧。”
封玥道：“异兽还未完全苏醒，书灵对人间怀有怨恨，想要摧毁凡间，它们一定不会一直蛰伏不动的。”
“师姐，”封玥侧身看着叶棠，“仙童还告诉我，若做成妖册，我可以试着驱使妖族中的妖灵异兽，让它们为我所用。”
“驱使妖灵？”
叶棠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要下主仆血契？”
“那倒不必，我猜想只需要在封印阵法上做一些小小的改动……只是此举似乎有违猎妖司的规矩……我怕……”
现在猎妖司真正意义上只剩下她与叶棠两人。
此事，她自然要与叶棠商议。
“我们人太少了，武力不足，你有此想法也是为了尽快捉妖归案，前辈们不会怪你的。玥玥，你天子比我好，这件事，你定能做到。”
叶棠温柔道：“放心去做吧，师姐定会全力助你。”
“谢谢师姐。”
封玥心中一轻。
仙童告诉她这个办法时她便已心动，只是她是猎妖司司主，终究应当守规矩。
只是如今猎妖司人丁单薄，驭妖对战，也算是借力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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