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气息已悄然弥漫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阳光不再像春日那般温柔,而是带着几分明晃晃的力度,透过茂密樟树的新叶,在高三教学楼光洁的走廊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空气里氤氲着草木蒸腾的湿润气息,间或夹杂着玉兰甜腻的芬芳,还有……一股无形却异常凝重的高考倒计时压力。
高三教师办公室此刻正弥漫着一种高效运转的、略带压抑的紧张感。年级主任刚开完高考前最后阶段的冲刺协调会,新的指示和要求如雪花片般落下。各科老师面前都摞着厚厚的复习资料、模拟试卷和密密麻麻的进度表。
林雪萍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下周生物学科的详细《高考冲刺微专题集训课教案》。她的眉心习惯性地微蹙着,手指间的红笔快速划过打印纸,圈点着需要重点强调的内容,旁边还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同步显示着课件ppt的修改界面。办公桌的一角,那盆小巧的绿萝倒是郁郁葱葱,在这片凝重的书卷气息中,顽强地展露着一抹鲜活的生机。
距离高考已不足一月,每一天都像被无形的手按下了快进键。林雪萍既要关注全班整体的冲刺状态,更要针对不同层级的学生制定查漏补缺的策略。而作为生物教师,如何在这最后二十几天里,将遗传学、生态系统、人体稳态这些重难点模块以最高效、最清晰、也最能稳住学生心态的方式传递出去,是她每一分钟都在思考的问题。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江明华:
【雪萍,刚开完市里那个旧城改造方案的初步讨论会,效果还行。甲方对廊桥的设计挺满意(你上次提到的豆沙花元素加进去果然挺点睛的)。下午还得回工作室改图。你那边呢?是不是还在做“冲刺包”?别太熬,中午记得吃饭。给你点了个沙拉和酸奶,送到学校西门岗亭了,11点50左右去拿。】
字里行间,工作进展的汇报和满溢的关心交织在一起。他甚至记得上次快餐店见面时,她为了省时省力随口说“最近可能得多吃点草”的玩笑话。林雪萍看着那条长长的信息,连日高强度工作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柔和了三分。一丝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如同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泛起的微小涟漪。
她飞快地回复:
【收到。廊桥概念过了就好。还在和遗传变异死磕。放心吧,保证按时吃饭,你也是。】
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聚焦在教案上。遗传变异的综合应用题一直是学生的痛点。她拿起笔,正准备在教案空白处补充一个更贴近生活的新颖病例分析思路,目光却被教案纸页边缘一个小小的、几乎不易察觉的折痕吸引。
那是一个极其精巧的微型纸鹤。它安静地“站”在一页教案的边缘,翅膀微微展开,似乎随时准备飞起。纸鹤是用一张印有某知名遗传学论坛logo的半透明硫酸纸折成的,线条简洁流畅,透着一股不属于学生时代手工的……精致的低调。
林雪萍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她太熟悉这种折纸的风格了——江明华。这是他以前上学时会做的小动作。当思绪放空或短暂休息时,他会无意识地拿起手边任何纸张,飞快地折成这种棱角分明、带着利落美感的纸鹤、小船或者飞机。这几乎成了他标志性的“解压方式”。
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透明纸鹤。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模糊又清晰的片段:高中时代,在她专注刷题或整理笔记时,偶尔也会发现课本缝隙或笔记本角上,悄然多出这么一只小小的纸鹤。那时,这代表着少年江明华笨拙的、无需言说的陪伴信号,一种“我就在不远处”的安心感。
多年后的此刻,当她在如此繁重、压力山大的高考冲刺前夕,再次在自己重要的教案缝隙里,发现这样一只显然是他昨夜或今晨悄然放下的“信物”时,那种无声的、跨越时光的温柔支持,像一股暖流瞬间淹没了她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
她将小小的纸鹤轻轻放在掌心,对着窗外的阳光凝视了片刻。半透明的翅膀似乎在光线下轻微地颤动着,如同此刻她心底那份被珍视、被呵护的细微雀跃。这份不动声色的浪漫,是属于成年后江明华的,更为含蓄深厚,却直击心灵。她没有立即收起它,而是将它重新放回教案的扉页处,让这个小小的“惊喜”陪伴她接下来紧张的备课时光。当她再次提笔时,心中充满了力量,笔下的思路也似乎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活水,变得更加流畅清晰。
与此同时,高二教学楼的某间美术活动室里,气氛则是截然不同的忙乱与热闹。
“许清瑶!‘清泉计划’的3d模型渲染卡在95已经半小时了!你这个电脑是不是要罢工了啊?”江韵华半趴在一台配置颇为高端的台式电脑主机旁边,愁眉苦脸地盯着屏幕上几乎停滞不动的进度条。他额前的碎发因为烦躁被拨弄得有点乱,身上那件宽松的黑色t恤沾了几点不易察觉的颜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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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宽大工作台前,许清瑶正凝神贯注地用精巧的镊子和胶水,小心翼翼地在一块切割好的有机玻璃板上组装几个微缩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的涡轮叶片模型。这是她为省级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决赛准备的模型主体部分——一个利用小型水流驱动微型发电机并智能调配的“社区雨水能源净化循环系统”。她的参赛作品已进入最后的实物组装和展示优化阶段。
听到江韵华的抱怨,许清瑶连眼皮都没抬,声音清亮而果决:“再等五分钟。95是大纹理生成,本来就慢。你别乱拍主机,这台‘蓝胖子’可是我家的功臣,比你有耐心多了。”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沉浸在工作中的女王气场。
江韵华被她噎得够呛,但还是老老实实缩回了想给主机“人工散热”的手,嘀咕道:“这破电脑还叫蓝胖子?我看是蜗牛王才对……”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打他的脸,那倔强的进度条终于向前艰难地跳动了一下,变成了96。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回电脑前的椅子上,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等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工作台前那个专注的身影吸引过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宽大的玻璃窗,正好落在许清瑶身上,给她微卷的、随意挽起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她微微蹙着秀气的眉,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和而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那双在球场上凌厉非常、在舞台上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紧盯着手中那比指甲盖还小的零件,眸中是纯粹的、对创造的热情和对细节极致的苛求。
空气里弥漫着胶水的淡淡气味和切割有机玻璃后残存的微尘气息。江韵华看着看着,心底那份因为等待而起的烦闷,不知何时已悄然散去。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一下、一下变得有点过快的心跳声,有点慌乱,又有点莫名的甜。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成为她的“技术支援”——虽然很多时候是被迫的(比如现在)。从最初帮忙调颜料补海报,到后来利用他学得不错的信息技术帮她处理各种建模和渲染任务,再到如今被她临时抓来做组装“助手”以及……专业吐槽的听众。虽然她嘴上总是嫌弃他“笨手笨脚”、“想法幼稚”,但好像……越来越依赖他?
“喂!蜗牛进度条先生,别发呆了!97了!准备保存路径!”许清瑶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
江韵华猛地回神,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啊?噢噢!……f盘‘清瑶公主的智慧结晶’文件夹对吧?知道了知道了!”他手忙脚乱地去确认路径。
“谁让你用这么肉麻的名字!用项目代号‘qrjh’不行吗!”许清瑶耳朵尖微微泛红,气恼地低吼一声,差点把手里镊子夹着的叶片给掰弯。
“这不是显得尊重原创嘛!”江韵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操作起来,“再说了,你自己不是说我的建模审美和你一比像小学生吗?小学生取的名字,可爱点怎么了?”
“狡辩!”许清瑶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她低下头,继续手上的精密组装工作。
就在这时,她手肘无意中碰了一下旁边一个装着五颜六色细小螺丝钉和垫圈的小塑料盒。盒子翻了,里面几百颗比米粒还小的零件“哗啦”一声,天女散花般洒满了大半个工作台面,甚至有一些滚落到地面上,在光洁的地板上闪着微光。
许清瑶瞬间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错愕地看着眼前散落的“灾难现场”。为了组装这个复杂的动力核心,这些小螺丝钉垫圈都是她特意定制、按不同型号和颜色分类好的。这一下全混了!
“啊——!”几秒后,一声充满了懊恼、抓狂和绝望的尖叫划破了活动室的空气。
江韵华被这声音和突如其来的“灾难”惊得差点跳起来,看清状况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那些微小零散的零件,在白色的工作台面上铺开,像一片绝望的彩色星河。
许清瑶脸色煞白,眼圈瞬间就有点红了,声音带着颤音:“完了……全乱了……型号都不一样……这得挑到什么时候……下午我还想去生物实验室调参数……”巨大的挫败感和时间被浪费的恐慌感席卷了她,让这个一向坚强骄傲的女孩,此刻看上去脆弱得像个要碎掉的瓷娃娃。
江韵华二话没说,立刻蹲了下来。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桌面和地面,迅速做出了判断。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飞快地走到活动室角落的工具柜,翻找出几个空的小药瓶和一些干净的白纸,又把角落那带放大镜的小台灯搬了过来。
“别慌!”他沉稳的声音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他将台灯拉近,调整好角度,明亮的光线和放大镜立刻将桌面的一片狼藉照得一清二楚。“红色圈垫圈直径最小,蓝色是05螺丝,银色是1的……”他飞快地指出了几个最主要的分类特征,“你负责左边和上面那片,用镊子夹到对应的小瓶子里。地上的我来捡,先别管型号,捡起来擦干净放这边纸上,我待会儿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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