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初夏特有的轻盈质感,穿过教工宿舍楼那棵茂盛的香樟树,在洁净的窗台上跳跃着,洒下细碎温暖的光斑。林雪萍刚刚放下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母亲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萍萍,昨晚的鱼汤都喝完了吧?我今早熬了点红豆沙,放在保温杯里了,张妈说等下明华来接你的时候给你带过去。】
指尖在微凉的屏幕边缘轻轻滑过,一股暖意伴随着食物的想象悄然浸润心头。母亲总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投注无限的心意,如同昨夜那份静候的鱼头豆腐汤,也如今朝这特意叮嘱送来的温热红豆沙。她唇角微微上扬,迅速回复:
【妈,都喝光了,暖暖的真舒服。红豆沙也留着晚上喝,您别太累着自己。】
信息刚发送出去,窗外就传来了两声熟悉而短促的汽车喇叭声。林雪萍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江明华那辆洗得锃亮的黑色城市suv已经停在了楼下花圃旁。他今天没穿西装外套,只穿了件款式简洁的烟灰色polo衫,卡其色长裤显得腿型修长利落。他似乎正靠着车门低头看着手机,阳光勾勒出他侧脸清晰的轮廓和专注的神情。像是有所感应,他忽然抬起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窗边她的身影,随即扬唇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爽明朗。他收起手机,朝她挥了挥手。
林雪萍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赶紧也朝他回以笑容,随即转身快步收拾起自己简单的帆布包——里面除了必备的遮阳帽、防晒霜、饮用水和小零食,还有一本关于江南民居风格演变的薄册子。昨晚江明华在她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后,靠在床头跟她提起周末的安排:他父亲的老友有一片亟待修缮的旧民居区,位于市郊一个临水的老街区,是保存尚好的晚清、民国时期建筑群,许多结构和装饰细节都非常有研究价值,他受父亲所托,也出于职业兴趣,需要去做一次实地测绘摸底。他当时搂着她的肩,语气带着点期许和诱哄:“一起去?那里挺安静的,老房子很好看,拍点照留点资料,当散心,帮我参谋参谋?顺便…躲开点老爷子,他肯定要啰嗦改造方案的。”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好。”她记得自己当时是那样回答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和隐秘的甜蜜。
下楼,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干净清爽,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车载空气清新剂的淡雅气息。
“没等太久吧?”江明华启动车子,侧头看她,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今天穿着的米白色亚麻长裙上,“张妈让我一定把这红豆沙交到你手里。”他拿起放在中控台储物格里一个裹着保温布的红色保温杯递给她,“她还念叨,让你别光顾着看我干活,也要看风景,多休息。”
林雪萍接过那个还带着车内冷气余温的保温杯,手指触及到布料的柔软和杯身金属的凉,那份沉甸甸的、来自两个家庭的关怀让她心头温热。“替我谢谢张妈。”她低声道,将杯子小心放进自己帆布包的侧袋里,“你也跟伯父打个预防针了?别把咱们当苦力使唤。”
“说了,老头说那地方僻静得很,正好让我们过二人世界。”江明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平稳汇入车流,他语气轻松,带着点揶揄,“不过,他特别叮嘱,有几处精致的砖雕和木窗花棂,一定要拍高清细节图给他存档,估计是心里痒痒了。”
林雪萍忍俊不禁,眼前浮现出江老爷子那副对老物件痴迷又急切的可爱模样。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江明华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上投下流动的光影,烟灰色polo衫的布料随着手臂动作泛出柔和的肌理光泽。一种恬静而安稳的幸福感,如同初夏和煦的微风,随着飞驰的车辆,缓缓充盈了车厢的空间。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喧嚣的城市被远远抛在身后。车子驶入一片相对宁静的区域,道路开始变得狭窄,两旁出现青砖黛瓦的旧宅院墙,高大的梧桐树撑开浓密的树冠,在路面上投下清凉的斑驳光影。空气中飘散着水气、青苔和某种老旧木头在阳光下微微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街区深处的一个相对完整的小院落群。院门口,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早已等候多时,正是江父的至交好友——曹老伯。
“明华!哎呦,这位就是雪萍老师吧?老江跟我夸了不知多少回!”曹老伯热情地迎上来,目光慈祥地看着林雪萍,“辛苦你们专门跑一趟了!这老宅子要是没人管,再过几年怕是要塌咯……” 他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老宅的历史和现状,语气里满是珍视和不舍。
林雪萍微笑着与曹老伯寒暄几句。江明华已经快速从后备箱拿出了他的测绘工具:结实的三脚架撑开,安装上轻便的全站仪(用于高精度测距测角的仪器),将配套的手持控制器连接好,接着又摊开一个可折叠的轻便绘图板,夹上厚厚的印有坐标格网的图纸,旁边挂着各色粗细不同的绘图笔和比例尺。他动作麻利,神情专注,工作时那份严谨和投入,与平时生活中的闲适温和截然不同,却散发出另一种沉稳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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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萍,”江明华调试好全站仪的目镜,冲她招招手,那声称呼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温柔,“来,帮我按着这里,我需要对中。”他指了指支架底部的一个水平气泡校准点。整个院落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市声、夏虫初鸣,以及枝头不知名的鸟儿清脆的啼叫。
林雪萍依言走过去,俯身轻轻按住那个位置。两人靠得很近,她的视线恰好落在他操控全站仪的手上。那双手骨骼匀称,指节分明,在精密仪器上调校角度的动作流畅而稳定。她能看到他垂眸时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鼻梁挺直的线条,以及下颌线绷紧时流露出的那份一丝不苟的专注。
仪器发出轻微的电子音调。他调整着角度,然后说:“好了。”声音很轻,几乎是耳语,带着工作状态特有的平稳低沉,却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她的耳膜。
阳光斜斜地铺洒在斑驳的青砖墙上,映照着岁月侵蚀留下的深深痕迹。江明华开始投入工作。他时而举着全站仪对准建筑的不同角度,专注地盯着读数;时而弯着腰,用细长的钢卷尺测量门洞的高度、窗框的宽度、砖柱的间距;时而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些被风雨剥蚀得色泽沉黯、雕刻花纹却依旧细腻蜿蜒的木窗格,小心翼翼地描摹着那些早已模糊了的线条走向。
测绘板就支在旁边。林雪萍看到他迅速在坐标纸上用铅笔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关键点位,字迹清晰而有力,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可靠。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大脑中正在将空间中的每一个立体点、每一条线条精准地转化为平面上的数据与图形。
空气里弥漫着旧时光的味道,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林雪萍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站在院落里,感受着这份属于古老宅院的宁静。她拿出手机,切换成专业摄影模式,像他说的那样,去记录。镜头里,青瓦上跳跃的光斑,爬满沧桑印痕的灰墙,雕刻着缠枝莲的残损石墩,缝隙里顽强生长的青苔和小草……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岁月的气息。更多的时候,她的镜头会不由自主地跟随那个在宅院和测绘工具间穿梭的专注身影——他弓着背仔细丈量某一根垂花柱高度的样子;他站在阳光下仰望屋檐脊兽时,阳光勾勒出他清晰下颌线条的样子;他蹙眉凝思,在图纸上快速记录数据时,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沙沙声的样子…… 这些不经意被捕捉的瞬间,都带着一种沉静而令人心安的力量,被她默默珍藏在存储卡里,也烙印在心底。他工作时所散发出的那种纯粹、投入、严谨的气场,是另一种吸引她的特质,在日常生活之外,让她看到了更完整的心上人轮廓。
正午的太阳升到了头顶,热力渐盛。江明华终于告一段落,放下手中的卷尺,抹了一把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长时间弯腰站立,让他的腰背有些发酸。
林雪萍适时地从帆布包里拿出矿泉水递过去,又抽出一张干净的湿纸巾。
“擦擦汗。”她柔声道,走近他,很自然地抬手,用纸巾轻轻印去他额角顺着太阳穴流下的汗迹。指尖隔着微润的纸巾,能感受到他皮肤上传来的热度。
江明华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笑意,乖乖站着任她擦拭,任由清凉的水汽拂过被阳光晒得微烫的皮肤。他低头看着她,汗水在她专注的擦拭下消散,她的动作很轻,却很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她睫毛低垂,近在咫尺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染上了一层柔光,细腻得能看到细微的绒毛。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些因专注工作而暂时压下的柔情瞬间如泉水般涌起。他接过她手中的水瓶,仰头灌了几大口,清凉滑入喉咙,驱散了燥热,但心底那份被她点燃的暖意却更盛。
“饿不饿?张妈还塞了几个三明治给我。”林雪萍从他手里拿回几乎空了的瓶子,又从包里取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是切得整整齐齐、夹着生菜火腿鸡蛋的厚实三明治。
“饿!饿扁了!”江明华夸张地揉揉肚子,拉过院墙角落里一张布满灰尘但尚算完整的藤编小凳擦了擦,招呼林雪萍坐在旁边一棵大梧桐树伸展出的浓密树荫下。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带来树荫下的丝丝凉意。两人肩并肩坐在小凳上,膝盖轻轻碰在一起,分享着简单却滋味丰足的三明治。林雪萍看着江明华大口吃着,眉宇间是工作告一段落后的松弛和满足,自己也小口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吃完简单的午餐,短暂的休息时间格外惬意。江明华靠在背后粗糙却带着岁月温度的斑驳灰墙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将他英挺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林雪萍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手中轻轻把玩着刚才从地上捡起的一片脉络清晰的梧桐树叶。四周是彻底的静谧,只有自然的声响和两人平缓悠长的呼吸声。这一刻的安宁仿佛抽离了尘世,只剩下老宅的呼吸,风的轻吟,和近在咫尺、彼此依靠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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