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接连突破，已经是五十八级魂王。
她走完了火照路，出了地狱道，绕过弯弯曲曲的石洞，面前是一面镜墙。
通透的镜子清晰的反射出她的形容，没有面具，及肩白发微微卷曲，一身的杀意与血意。
小花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突然看见这样的自己，她不由得把七杀剑按向身后，然而气势却并没有淡化。
这面墙就是修罗道？
“。”她平静的呼吸。
“既至此处……”
苍老声音响起的同时，小花警戒架剑——
“谁！”
不是当初地狱杀戮场上的那个声音。
“便为通关者。”
对方自顾自的说话，声音层层回荡。
“此为修罗道入口。”
“通关者可知，修罗的传说？”
“！？”
小花找寻不到来源。
她把目光投向镜中的自己，七杀剑随时可以出击。
“修罗，的传说？”
她闻声重复，眼睫颤动。
苍老声音缭绕，不等小花疑问便继续回响在耳中。
“修罗非人类。”
“而是上古魔神。”
没有压力，没有杀机，真的只有普通的介绍。虽然音色不同，但是性质和人间道的那个引导声一样。
小花的姿态微微松懈。
“修罗非一人，而是一族。”
我们
她身体忽颤，视野中忽然浮现金色烙印般的符号！
那分明是从未学过的文字，不属于人族的语言，小花……却能自然而然的明白其含义。
诞生于深渊。
“……”
她瞳孔收缩。
深渊？
修罗天生魔胎
不需修炼便可天下无敌，生活在地底之渊，好美食，好战。
“然而。”
声音伴随文字流出。
“修罗一族同时还代表着——”
良知
简短的历史慢慢铺陈在小花的眼前。
修罗族，是六道的平衡点。
六道之中，天人畜牲恶鬼地狱的立场是不能更改的，修罗可以。修罗好战，若迷失于杀戮，便加入恶，六道变为四恶两善，天道人道节节败退。
天道濒临灭亡，人道苦苦支撑，修罗沉迷于血，先是屠戮善道，然后开始自相残杀。仅剩最后一个时，那只修罗忽然从迷失中醒悟。
它在瞬间放下了魔剑。
一只修罗也为修罗道。
修罗道重归善道。
魔神的力量无可匹敌，六道重归平衡，恶回归地下，强悍但余留稀少的天道隐匿于上，数量众多的“人”占据地面。唯一的修罗徘徊于人道，拥有六道任意通行的权限，它最终寿命完结形成神格，神格飘荡天地，作为修罗道维持着平衡。
“你面前的阶梯。”
声音又响。
“就是修罗魔神通行于六道的阶梯。”
“修罗的善念凝结于此，这里也是——”
“遗留的修罗道。”
“修罗道中没有空间的概念，你走到顶，那就是天，你如今在底，这里就是地狱。”
“往上走吧，你已从地狱道走出。从这里走上顶端，即可在天道之上领取魔神赠予人道的机缘，重归你的人道。”伴随语音落尽，庞大的镜墙忽然从中开启，墙之后，是连通天地的冰晶阶梯。
“地狱尽头不留人，通关者请入道。”
小花微微张开嘴巴看着这美丽至极的阶梯。
这就是修罗道？
“就这样走上去吗？”
“是。”
小花走了两步，试探性抬脚落上第一级阶梯。
“那我——”
“！”
小花跳起后退。落脚的那一刻，剔透台阶上忽然炸开一片猩红！
她凝神看去，猩红不是外部溅出的，而是在台阶里面！
在……台阶里……
液体不断滴落，小花瞪大眼睛，她看见了下面的情况，原本冰晶般纯净的材料变成了一个万花筒，大片看不清模样的非人类生命在血幕后厮杀，这个台阶变成了一个丑恶的小世界。
“这是……什么？”
“是修罗的记忆。”声音很快回答她。“每一阶都封存着修罗的记忆。”
“……”
小花收剑拍袖。
“记忆是吧。”台阶下影像淡去，“是踩上就有？”
“是。”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小花再次迈开步伐。
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
她已经算得上一个强大的魂师，出色的感知让脚下的动静清清楚楚的传入脑海。修罗的记忆里只有炼狱，杀戮的威压在她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
路过恶鬼道了。
小花甚至在几级台阶处不能直视的闭眼扭头，她还不到十五岁。
她越走越慢。
“这个门……”小花想用聊天缓解压力。“这个门是什么？”
她说的是刚路过的一道光环。
“通往恶鬼道里的任意空间。”她得到了回答。“修罗道连通天地。”
“那每个门都代表我经过了什么地方是吗？”
“是。”
小花一级一级的前进。
她没有御剑，没有踩步天纲，没有用魂力加速。
如果这里是魔神的记忆，那么接受考验的自己，应该要认真的了解对方的经历吧。
“这一关的考验，就是我脚下的场景吗？”
“……”
回答声停顿。
“不是。”
“哎？”
过了好一会儿小花才听见答复。
“修罗道只是通道，没有考验。”
修罗的遗留哎，起码是杀戮之都的核心呀，怎么会没有考验呢？
小花鼓起腮帮子。
她看的很认真，步伐却也不慢。
在这条路上，她的生理机能似乎都静止了，只有魂力在身体里波动。
路很长，心很累，她脸侧滴落汗水。
又过了三四个时辰。
走完畜牲道。
台阶上的影像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
尔虞我诈，自相残杀。
小花甚至走走停停，仔细分辨。
修罗的记忆里，看不到一点光明的东西。
那为什么……
为什么会醒悟呢？
……
“不对。”
她忽然站住脚步！
踌躇了一会儿。
“喂，在吗？”
小花抬头环顾。
“能回答问题吗？”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声音发出。
“通关者……有何疑问？”
“……你刚刚说，这里就是修罗道？”
“是。”
“台阶上的是什么？”
“是修罗的记忆。”
“全部的记忆吗？”
“是。”
“修罗管理的是善与恶，是吗？
“是。”
“可是……”小花紧盯着脚下的又一捧溅起的猩红。
“善在哪里？”
“……”
“不能回答吗？”
“最后一关的所有信息都已告知通关者，请通关者尽快前往天道沐浴恩赐。”
“恩赐是什么？”小花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可以告诉我恩赐的性质吗？”
“……”
“恩赐……是力量。”
“是让我变得更强大的力量吗？”
“当然。”
“那就更奇怪了。”小花漫无目的的张望，“这样不会打破平衡吗？”
“我靠杀戮通关，又在终点得到变强的力量，你们不担心通关者会迷失吗？”
声音似乎彻底消失。
小花觉得有没有回应倒也无所谓，她只是想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台阶上这么多的场景，全是三恶道啊？”
“修罗魔神通行六道的阶梯，修罗的善念……如果台阶上显示的是平衡，看起来不太对劲。”她往上走了两步，喃喃重复刚刚得知的信息。
担心声音赶自己走，她就又对着空气解释。
“我不是觉得恩赐不好就拖拉，我只是奇怪，既然这里是魔神的遗留，魔神又是中立的关键，为什么这一路来，我只看到了恶？”
“如果说我在历练中抹除了很多坏人，也处理了恶，这是善，很牵强。”
“因为对于我来说，自己在这里是只有杀戮没有救赎的。”
“除非恩赐给予我的是良知的力量，否则获得的就只有恶，这不是与魔神的平衡相偏移吗？这样的试炼，会是魔神想看到的试炼吗？”
“说这里是魔神的全部回忆，那它是怎么突然醒悟重归善道的？”小花摸着下巴，“能从全族死尽的迷失中走出来，那该是多么大的契机啊……”
“但是已经在人道的路上了，却没有看见任何迹象。”
没有回应，但是也没有催促。
“我来这确实是为了修炼，但是现在知道了试炼场的意义，却发现自己没有与最终意义匹配的经历……”
小花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如果这里只收留邪魂师，那邪魂师也通关出去，外面不就成地……狱……”
她忽然顿住。
“只收留……”
“唯一的修罗……”她求助的目光四处落点，“徘徊……人间？”
“如果说这里就是六道的微缩，天道领取恩赐，修罗道前往天道……”她喉咙吞咽。
“为什么人道，畜牲道，恶鬼道还有地狱道都有死亡？”
“这样就是……”
“两善，四恶……”
不平衡。
小花停步。
台阶上的影像中，活着死着的已经全部是人了。
“人道将近。”
声音又起。
“人道之上，一步登天。”
“请通关者尽快前往。”
“之前说……”小花没有理会。
“之前说，修罗亦正亦邪，是平衡的关键。但是在杀戮之都，人道却是地狱路的起点？”
她回身下望，代表畜牲道的白色光门在数千米外若隐若现，其它的已经看不见。
而人道的光门，就在她头顶不过几步路的地方了。
天道之门真的就在光门再上一级台阶处，那是水镜般波动的障壁，小花轻轻一跃就能进入。
她慢吞吞的走到“人道”门前，再次停下。
“请通关者尽快前往。”
在走过幻境之路后，是不是试炼者都会想，天道之外的门是引诱，不坚定的人会走进去再次迷失？
但是杀出重围的人为什么要惧怕一个已经通关的障碍呢？里面的东西千古不变呀。
如果，她进入了门，会碰见什么？
引导声只说尽快……
却没说目的地。
修罗通行自如，为什么要在人道徘徊？人道…地狱杀戮场…偏移的平衡…
小花面对着光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还在长高，骨相始终完美，因为频繁洗髓外表光洁无疤。多年来不同武器留下的茧与拳茧遍布，她的手不像其它处皮肤细棉若云，而是结出一层雪白的玉质。
小花知道，上面沾了超过三千性命的鲜血，如果真的要形容，那只能是十分肮脏。
杀戮之都的“良知”在哪里？
“这条路上所有的门都是可以进入的吗？”
没有回答。
小花仰视着不远处的门，陷入了沉思。
“古榕。”
“嗯？”
“你为什么天天在处理宗门的事情，不修炼啊？”
“因为这是我的任务啊。”骨斗罗笑眯眯的摸小花。
“那你为什么不偷懒，给宁风致做不好吗？”小花问。“剑尘心一有空就闭关，有时候还请假闭关，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为什么要拿我和小剑比呢？”
“你也总是说，剑尘心越来越强，你越来越打不过了。”小花抱着胳膊，“那你为什么还不修炼？”
“剑尘心说，你们以前交手，他输过的。”
“因为小剑的修炼是没有顾虑的。”骨斗罗放下纸笔。“所以他不断的精进，但是小花，我很难变强了。”
“为什么？”
“你看。”骨斗罗张开手，掌心出现一个小小的黑洞，小花瞪大了眼睛。
骨头…白色的…在蠕动。
“这不是我的骨头，这是武魂真身实质化的残余。”骨斗罗下一刻就把手收回，然而他被对方一把按住，对上了泫然欲泣的眼神。“哎呦小宝贝，你这是怎么回事！”
“残余，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白色带锯齿的骨头在血肉钻动，会有多疼！
“我的武魂是骨龙，是堕落属性，我修到封号斗罗控制了自己的神智，但是武魂也获得了大量的魂力。”骨斗罗把她从桌子上抱下来安慰。
“获得武魂真身之后，武魂有了实体，光明向的魂师可以控制，我们这种人却要与之争斗。控制神智需要魂力，魂力强大滋养武魂，武魂又抢夺神智，这是个死循环。”
“所以我现在九十五级，这个魂力量让我的武魂与神智保持了平衡。所以我不能再修炼了，因为平衡有可能被打破。”
“那，那怎么办……”
“所以即使我很想变得更强去和九十七级的小剑打架，但是不可以，我得先维护自己的理智对不对？”
“……嗯。”
“平衡是我们这种人存在的关键。”骨斗罗说。“我们的天平永远向黑暗倾斜，肉体却无法承受，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吞噬，维持魂力稳定至关重要。”
“平衡的规则适用于所有魂师。人类是偏向光明的生命，残忍与暴力代表堕落。不愿意堕落的魂师为了抵消这些恶，必须主动寻求善的力量。”
“……”小花严肃的思考。
“那我也要学会平衡？”
“最好是这样。”古榕笑着说。“小花非常强，这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你一定会经历很多弱者无法面对的恶。到时候小花就要自己决定，你会选择强大到无人能敌的黑暗，还是薄弱却璀璨的光明？”
尘勋手记中从来没有说过通关之后的事情。
但是族谱记载，这位封号斗罗三十六岁才成为魂王并出去游历，却在六十七岁成为封号斗罗，八十岁突破九十五级，没过多久就因为比试惨败失去道心而死。
他当初得到的是善果，还是恶果？
小花闭上眼睛。
已经——
决定好了！
她一步迈入光门，身形瞬间消失！
修罗徘徊此地
那……
它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