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年。

    这一年，秦裕五十岁了。

    按照这个时代人们的预期寿命来说，这个年纪也已经开始慢慢踏入中年的门槛。

    可能是上面的确有些担心秦裕一心研究，忽略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所以在这一次老领导到访011研究所的过程中，也认真地和秦裕谈及了这个问题。

    不过，在秦裕表示了自己的确没有成婚的想法，更想专注于此生的事业过后，

    上面也就尊重了秦裕的选择，再也没有提及这个问题。

    特别是，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婚姻概念的认知，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

    在一百八十年的预期寿命中，能够一段婚姻持续一百五十年，一百六十年的不会没有，

    但比例大概也不会太大。

    所以在这个时代，恋爱和婚姻这两件事情的边界，极大程度上的模糊了。

    婚姻不再是一件必要的事情。

    再加上社会集体抚养的盛行，传统家庭关系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反过来，进一步影响了婚姻存在的必要性。

    当然，对于秦裕来说，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他成婚的话，要不要和另一半孕育一个他的孩子。

    先不考虑他现在这种绝对永生的状态，是否和正常人存在‘生殖隔离’。

    就说，如果有一些他的后代在这个世界上延续，

    他要不要管这些人的死活，管的话，管到什么时候，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与其考虑这些令人烦心的问题，他还不如最开始就不做这种事情。

    反正，

    繁衍很多时候都是‘生存’的替代，

    他都绝对永生了，并没有任何需要繁衍下一代的必要。

    ……

    这一年，第一批由社会集体抚养的孩子，三百万余人，也已经二十岁了。

    虽然这个年代，人们进一步延长了受教育的时间，

    三十岁上下时，学生才能够结束大学阶段的学习，进入社会工作。

    这二十岁的三百万余人，基本都还是在学校里，

    但，随着这些孩子长大，

    整个华国范围内，乃至整个人类文明内，

    社养派和家养派的争论就又再愈加尖锐了。

    社养派的支持者，骂家养派的支持者都是该被扫进历史的糟粕，愚昧，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家养派的人，则是说，社会集体抚养的那些小孩无父无母，没有任何社会牵挂，天然就是社会的不安分因素。

    社养派的支持者，又说，社会集体抚养的孩子，都是天生的无'产者。支持家养的全是些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

    家养派的支持者，则说，养育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完全是他们的自由。

    社养派的支持者就此大骂家养派的支持者都是控制狂，根本没把小孩当成独立个体，纯粹是自己的附庸。

    家养派的支持者则是反过来大骂社养派，到时候会将整个社会搞得支离破碎，整个社会的个体之间没有了天然的连接。

    而双方之间，

    显然短时间内，依旧分不出胜负。

    不过在这些年双方的争论中，

    其实社养派，即支持社会化抚养的一直占据着优势。

    主要是，哪怕一些实际上已经通过家庭抚养自己孩子的，和准备通过家庭抚养自己孩子的人，

    大部分也支持社会集体抚养这种模式存在。

    因为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在社会集体抚养盛行，绝大多数人都由社会集体化抚养的社会里，

    整个社会肯定要公平一些。

    也知道，对比社会集体化抚养的社会，他们大多数人自己的孩子，在传统家庭社会中，其实也是不占据优势的。

    他们和社会集体抚养派的争论焦点，核心矛盾其实在于，他们不愿意自己放弃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孩。

    想要一个更好的世界，但也想要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代能够享受到更好的世界带来的好处。

    ……

    这一年，9月。

    秦裕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一箱水果，一袋米。

    水果包装的严严实实，几经辗转才到了秦裕手里。

    米是今年的新米，长粒，很饱满。

    两样东西，都产自于戍岭市规模化种植农田。

    也就是，当初戍岭市外，那片原本的荒漠，后面经过裕类菌的土壤化改造之后的广袤土地。

    这片土地，还林了一些，也作为田地耕种了一些。

    之前荒漠治理工程戍岭市分段项目，在完成戍岭市周围大范围的荒漠治理任务之后，

    直接就地，变成了官方的农业公司，负责在这片土地上耕种，同时也是维护和保持这片改良过后的土地，避免这片土地再次沙漠化。

    当初那位荒漠治理工程负责人的承诺，

    虽然秦裕这一两年都没有再去戍岭市，但还是想办法将那片荒漠治理过后，土地上长出的东西给他送了过来。

    因为011研究所一直都是保密的，

    虽然全世界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但实际上也没多少人知道011研究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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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有权限的人以外，011研究所的位置就更没人知道了。

    所以，这箱水果和这袋米，最先是被送到了陵川大学，

    毕竟，虽然秦裕这些年都没有怎么在陵川大学工作，但也一直有一个陵川大学教授的头衔。

    然后，又被陵川大学转送到了华国科学院，

    最后，是有沈曜国院士来011研究所的时候，给秦裕带过来的。

    不过，哪怕是这箱水果，保存也很好。

    此刻秦裕打开，也依旧新鲜完整，没有什么磕碰。

    里面有几个苹果，也有几个梨子。

    秦裕从里面拿出两个，自己吃了一个，顺手给了在一旁的生活助理卫暮芸一个。

    “这个苹果太珍贵了，我吃是不是不太好。”

    卫暮芸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再问了句。

    水果本身不值什么钱，但这箱水果的意义实在是非凡。

    “吃吧，见者有份。吃完了，再帮我把剩下这些，拿去给011研究所里，先前裕类菌的研究员们分了吧。东西不多，让他们谁先拿到谁就先吃吧。”

    “行，秦教授。”

    听着秦裕这么说，卫暮芸也没有扭捏，

    但也没有着急吃她手里拿着的苹果了，先忙活秦裕吩咐她的事情了。

    秦裕也没有管这些，

    倒也不用担心这里水果有什么安全问题。

    到他手里前，这些水果必然被检查过许多次了。

    拿着手里这个梨子，只是擦了擦，也不介意，

    秦裕直接就咬了一口。

    汁水很饱满，

    虽然味道未必比其他梨子就好，

    但别有风味，似乎格外沁人心脾。

    拿着梨子，眯了眯眼睛，秦裕也笑了笑。

    即便秦裕，此刻也有些成就感。

    呵，天才生物学家秦裕，好像还不赖。

    ……

    “卫助理，你觉得我这一生做出的成就怎么样？”

    等着卫暮芸从外边再回来，就看到秦裕已经吃完了刚才那个梨子，

    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本来没有打扰秦裕思考的打算，直到秦裕突然发问，

    卫暮芸才顿住了动作，然后又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秦裕教授为什么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只能够认真地思考过后，谨慎地回答道，

    “秦教授，您还很年轻。五十岁的年纪，在这个年代都还没有彻底进入到中年。评价您一生的成就似乎有些太早了？”

    “我相信，很多人也相信，在未来，秦教授您还会做出更多的突破性成果。”

    对于这段话，秦裕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卫暮芸看着秦裕，想了想过后，再补充说道，

    “当然，要是就从现在来说，秦教授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本世纪以来，甚至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生命科学领域学者。您所做出的绝大多数成就，是大多数杰出科学家一生都未必能够追逐到的目标。如果真得要找一个词概括您的成就的话，我想，您应该是一个巨人，伟人，一个科学界，生命科学领域的巨人。”

    卫暮芸发自内心地说道。

    这其实，也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对于秦裕的印象。

    秦裕听着这段话，再笑了笑。

    “秦裕教授，我能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个吗？”

    “没什么，五十岁了，回顾下过去吧。”

    问这个，

    当然是秦裕感觉，他该考虑一下在这一世退场的问题了。

    或者再直白一点。

    这一世，活了五十年，秦裕就感觉自己有点‘活腻了’。

    可能是知道，自己的未来还有极其漫长的时间，

    别人可能害怕死亡靠近，

    而他很清楚，几十年过去，他实际上没有朝死亡靠近过一步。

    也知道，自己未来还会有更加精彩，更加不同的人生体验，

    而现在，作为一名天才生物学家，人类延寿技术之父的身份，对于他的束缚实在是太多。

    准确说，不是活腻了，只是对继续现在这个身份的生活，有点活腻了。

    在人类延寿技术之父，人体繁育装置之父这个身份下，

    虽然才过去几十年，但秦裕做得事情也已经够多了。

    而对于自己这一世的‘退场方式’，

    秦裕还是选择了‘自然衰老死亡’。

    一些恶趣味的想法，虽然有意思，但不管是哪种，似乎都会造成整个世界的混乱。

    对于秦裕来说，可以接受这个世界有一些混乱，但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制造混乱。

    自然衰老‘死亡’的话，正好。

    在这‘衰老死亡’的过程中，他正好还能够再做一些事情。

    做一些安排，顺便写一本书？

    “卫助理，帮我记录一下和通知安排一下吧。说起来，我还一直挂着一个教授的头衔，这么多年也没有正经教过学生。这一两年，我也带几个学生吧。”

    秦裕这时候开口，再对卫暮芸说道。

    卫暮芸又再愣了一下，

    今天她愣神的情况似乎有些多了，实在是秦裕的话出乎她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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