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漕河上洗了个澡,我穿上刚抢来的绸缎锦衣,正午的阳光耀眼灸热,头发不一会就干了。
“看着人模狗样,还挺合身的。”
土蛋看着我,嘀咕了一句,他已经试穿过了,略小,南山那大个头就更不用说了,柴胡也试穿过了,略大,只有我是刚好合身。
他们三人在漕河干净后,穿上了抢来的家仆的粗麻衣裳,看着总算不那么破烂了,我至今忘不了那三个家仆的眼神,抢钱能理解,抢他们主子的衣裳能理解,毕竟上等绸缎的衣裳能在典当行换个几百文钱呢,可脱他们家仆粗衣麻布是要干嘛?
我打量着自己的衣袖,打量着自己的衣摆子,得意洋洋地跨了两步,土蛋很会来事,卑躬屈膝地过来搀扶。
“阿郎,注意地面,有碎石子呢。”
我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扯着喉咙,学着电视剧里太监的声调。
“赏~~”
土蛋连忙稽首拜谢。
南山与柴胡在一旁哂笑,阳光洒在漕河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搞了多少钱?”
我看着柴胡,这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柴胡有点羞愧,他是个书生,做这等下作的事情实在有辱他的斯文,张开嘴,又闭上,最后戳了戳南山。
南山刚才点过了。
“没多少,就了二百文钱,外加一个玉斑指,那几个家仆我们只扒了他们的衣服,没拿他们身上的铜板。”
盗亦有道,穷人不为难穷人。
“还有一张废纸”
南山接着拿出一张纸劵,看了又看,实在看不懂,就把它摊开,放在我眼前。
“飘香楼餐酒劵,凭劵”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繁体字难不倒我,小时候练过毛笔。
我的口水已经流出来了。
我一手夺过餐券,吞咽了几下,猪羊鱼肉的香气在脑海中盘旋,不由得张开了嘴巴。
南山以为我饿坏了。
“你不是要把它吃了吧,可不兴吃纸啊,兔崽,我们身上有钱了,可以到西市吃阳春面。”
我谢谢他的关心。
“阳春面~”
我“切”的一声,昂起了头颅。
“你们这几个奴仆今天有福气了,阿郎我今日心情好,带你们去吃大鱼大肉。”
同样地,换来了南山与土蛋的两声“切”。
柴胡认字,他早就知道这张劵。
“他说的是真的,有了这张劵,我们能到飘香楼去吃饭。”
土蛋与南山一听,吞咽了几下口水,马上把我簇拥起来。
“阿郎请迈步,看路,这路不平。”
我在他们的簇拥下,在西市大摇大摆地走着,我活像一个地主老财的纨绔儿子,在三个仆从的护卫下,穿街过市,我的头颅一直昂着,用鼻孔对着众人,享受着这种目中无人的快感。
飘香楼,算不上什么高档地方,名字取得不错,两层高的木制建筑,装潢也算过得去,一楼的宾客不少,但大多穿着粗衣麻布。
东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到了我,把腰躬得老低了,摆出阿谀逢迎的笑脸,把手指向楼梯处。
“二楼雅座,贵人请。”
面对东家的热情,我一时还有点不适应,穷惯了。
二楼只有一桌人,穿着比楼下的宾客要体面多了,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土蛋对着他们的残羹剩饭狂咽口水,被我狠戳了一下。
“别丢了你主子的脸!”
我已经深陷这种感觉之中,哪怕腹中空空,也要保持贵人的体面。
四人一桌,我首先拿出纸劵,给店小二看了看。
“这张劵算数吧?”
先确认一下,免得到时候没钱付账,被抓进官府。
小二看着纸劵,又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惊讶。
“咋的啦?”
南山拍着桌子问道。
小二挤出了笑容,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是本店熟客才有的餐酒卷,但客官”
“你们这到底是认劵还是认人啊?既是认人,又何必派这无用劵?若是认劵,就别跟我多费唇舌,赶紧上菜。”
我那“财主”劲支撑着我趾高气扬。
小二连忙点头哈腰,拿着纸劵说道:
“我先去问一下东家,客人稍等。”
然后便屁颠屁颠地走下了楼。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柴胡嘀咕了一句,有些心神不宁,这毕竟是抢回来的东西。
不多时,小二走上楼来,仍然是对着我点头哈腰。
“东家说了,贵客随便点,本店今日的菜式都挂在墙上了,需要点些什么,跟小的说便是。”
等待菜肴的时间是漫长的,漫长得让我以为过了一辈子。
两盘羊肉,两只鸡,两条鱼,一盘青菜,十二碗小米饭。
我尽量地控制自己的举止,让我这身衣裳彰显他主人的优雅,但我实在做不到。
四人狼吞虎咽,即便是心怀愧疚的柴胡,此刻也忘了所有的廉耻,只嫌自己的嘴巴不够大,我们甚至抛弃了筷子,用手把食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真的是饿惨了。
当食物进口时的那种幸福感来临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再一次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一瞬间,桌面上只剩下骨头与菜汁,还有飞散的米饭粒。桌子四周,是四个摸着膨胀肚子的我们。
我打了个饱嗝,所有的精气神从胃中开始扩散全身,然后一口恶气叹出。
“真舒爽啊~”
吃饱肚子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好。
这时候,楼梯响起“隆隆隆”的声音,我以为飘香楼又有贵客到了,定睛一看,瞬间慌了心神,来人不是谁,正是我身上这身衣裳的原主人,身后跟着一群拿着长棍的小厮。
我连忙碰了碰土蛋的手肘,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循着我的目光看去,险些吓得跳了起来。
南山与柴胡也受到了惊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几乎是在用喉咙发音,只有嘴唇的轻微震动。
“镇定点,别慌,一切听我的~”
我一直在安抚他们,但我的双腿却在不停地颤抖。
这时候飘香楼的东家从人群中走出来了,用阴鸷的目光瞪着我,然后看向被我们抢的男子。
“儿子,是他们吗?”
我惊到了,我们抢的竟然是飘香楼的少东家,真是冤家路窄,也算不上“路窄”吧,是我们自己把路走窄了,抢了别人,还恬不知耻地大摇大摆地来他们家吃饭自投罗网,这下真的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少东家往前探了两步,认不出我们的脸,但认出我这身衣裳,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坏笑。
“没错,就是他们,在深巷里把孩儿打了一顿,还抢走了我的衣裳钱财,孩儿是光着身子回家的,可谓是丢尽了爹的脸面啊~~”
我的下半身抖得更厉害了,上半身仍然奋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