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烛的灯光映射着两张惨白的脸,房间里的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纸人突然揪住了她的头发,一巴掌将其扇倒在地,她整张脸泪水混着血水淌成一片,令人生怖。
纸人这下子冲着我来了,跨着大步向我扑来。不知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实际如此,纸人的整张脸好像愤怒到抽搐。
我一看这已经逃无可逃,只能是拼了。回想起之前鬼庙里的经历,赶紧聚集精神,拼力把这怪物拖入我的幻境空间。
但随着它一拳砸来,我的脸上好像开了油酱铺,酸的苦的混成一团,心知这时灵时不灵的幻术又失效了。
这纸人掐着脖子把我按倒在床上,木条编成的骨架几乎要把我掐断气,我拼命反抗,在够得着的范围内撕扯它的脸。
但撕下一张纸人脸,底下是另一张不同神态的纸人脸,撕不胜撕。
脖子上的手劲一点不见减弱,我想喊人也喊不出来,那女人蹲坐在地上,只顾着双手掩面哭泣。
我的手在空中胡乱摆动,脑子因缺氧而逐渐失去意识,心想此番去矣。突然见纸人的双眼一下子冒出火来,火势迅速蔓延至全身。
纸人身后是刚才的女人,失神的拿着一个破碎的煤油灯。
“哦,是她点火救了我。”我的意识开始撑不住了,就此昏睡过去。
不知昏迷了有多久,我一下子惊醒,眼前还是那盏摇曳着的煤油灯在发出光亮。
我从地上爬起来,赶忙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脖子没断,但又觉得不对劲,好像有点好的太过了,脖子上连个手印的痕迹都没有。
刚才那种被掐脖子的痛感,真实却又好像很遥远,只是记忆里的隐隐幻痛。
我看向那女人,她还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我想着和她道一声谢,于是便走上前去问道:
“刚才真是多谢你了,你感觉怎么样啊?”
她转过头来看我,淡淡笑道:
“哎呀,有客人。”
好熟悉的话。
我想看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于是就没接茬。
“你是来扎纸人的吧?当家的,你快来,有生意到啦!”
“你看,我们当家的太忙了,咱们城里数他手艺好,有活计都来找他!”
“你先坐,我给你倒杯热水,他一会就来!”
“快走快走,你不能呆在这,我们当家的看不惯你,你快走!”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你败坏名誉?!”
我一直没说话。这女人跟上了发条一样,自顾自的倒水、赶人,眼看着她一脸愤怒的又要去开门让我走。
我知道这会在门外正有一个纸人在埋伏,于是赶紧上前阻拦。
我两就在房门口拉扯,这女人力气不小,但总归我是个男的,背靠着门板没让她把门打开。
“砰!”一声巨响,我被撞飞到地上,房门已经被撞开,那纸人矗立在门口,旋即冲进屋来,先打女人,再掐我的脖子,真他妈的疼。
煤油灯碎裂,纸人着起火,我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我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我必须改变些什么,不能跟着这女人的节奏走。
她还在桌前写着什么。这次我选择不去打扰她,让她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就这么悄悄的猫过去。
她回头了,“哎呀,有客人。”
油灯碎裂,纸人着火,沉沉睡去。
不行不行,这是个自动程序+剧情杀,有我没我都会演这么一出戏。
再想其他办法!如何干扰程序运行呢?
不让她倒水!这次我接过搪瓷茶缸就压到屁股下面,没想到这女人直接把水倒在地上。
灯碎裂,纸着火,沉睡去。
再来!我抢走她的暖瓶!
嘿你这倒霉催的,桌子底下还藏了一个。
灯裂,着火,睡去。
这回我不让她说话、不让她倒水!
我扑上去把她按倒在地,用手拼命堵住她的嘴。她气的够呛,根本顾不上再来“哎呀,有客人。”那一套。
结果纸人还是冲了进来。
裂,火,睡。
反反复复折腾,我的头虽然很疼,但还是迸发出了灵光!煤油灯给你藏起来,看你拿什么砸!
猜不到,根本猜不到。原来暖瓶砸头,也是这么清脆悦耳。
但也许是我对被掐脖子有了耐受,这次的我睡的更迟了点,隐隐约约看到她坐在桌前开始写东西。
哦,这是一个闭环。
再次醒来,我仔细打量,屋子里的东西基本折腾了一遍,剩下的桌子和床太重,打死我都抬不动。
所以破局的唯一可能,就是她在写的东西。
她还在写。我凑上去,借着煤油灯的亮光看她写的东西。一花笺纸,字体娟秀,但读来却字字如血。
“玉林,见信好。
你总疑心我,怕我和王家的二小子旧情复燃,怕我不愿意和你扎纸人,偷偷跟人跑。
所以你总管着我、防着我,不让我交朋友,不让我出远门,哪怕是来店的客人和我多聊两句,你都要生气赶人家走。
我知道这是你疼我,娘没了以后,也只有你这么疼我,所以我不恼你。
你总说什么王家二小子、王家二小子,但我和他就是街坊邻居,哪儿来什么旧情?和你结婚以后,别人我都没瞧在眼里。
你说什么不让我做,我也就不做。你是我当家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知道你的心不坏,是你娘当年不告而别伤了你,你没法子再相信人。
你一看他在咱们屋里,问都不问就跟疯了一样上去掐他。我说他是来订纸人的,你也听不进去。唉,你总不信我。
你说你把人掐死了不得偿命?我拉不住你,只能拿煤油灯砸你。
你不该欺负我。一个女人,苦、累、委屈她都能受,但说她偷汉子,这受不了,风言风语是能杀人的,尤其是这股风是从她丈夫那里刮起来。
我就像咱俩扎纸人时用的纸,清清白白,可你怎么就不信我。
我想了又想,实在没法子,只能是死罢,我死了就好了,你也就不烦心了。
玉林,我走啦。晌午的饭在锅里,你忙完记得吃。
你爱吃甜的,我包了糖包子,都在屉里。你要吃的时候热一热,你一个人吃足够一个礼拜。
再往后的事,我可就管不来了。
玉林,往后再娶一个老婆,对人家好点吧。
秀娟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