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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残阳下的恸哭
    武器库的砸门声越来越响,孙浩和工头的讨价还价声混着工人的哄抢声,像钝刀一样割在耳朵里。我攥着医疗箱往工厂区跑——刚才在医院门口,听见两个帮派成员嘀咕,说刘贵仁的地窖里藏着偷来的总部血浆,还有从医疗库抢的抗生素,那是周磊现在唯一的救命物资,也是暂时稳住军方的最后筹码。

    穿过骚动的居民区时,有人撞翻了我的医疗箱,纱布散在满是泥水的地上,没人弯腰去捡,反而有人踩着纱布往前冲,嘴里喊着“抢板房去”。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拽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的皮肤:“给我点药!我孩子发烧!”我刚要掏急救包,她就一把抢过,转身就塞进别人手里换了半块发霉的饼,连句谢谢都没有——在生存面前,所有善意都成了可交换的筹码。

    工厂废料堆的地窖口藏在一堆废钢筋后面,我刚掀开铁板,就听见里面传来阿豹的声音:“大牙哥,外面闹得这么凶,不如咱们把血浆拿出去卖,100个贡献点一袋,肯定有人抢着要!”刘贵仁的笑声很轻,却透着阴狠:“不急,等周磊死了,军方乱了,这基地的物资都是咱们的。”

    我摸出医疗箱里的酒精,拧开盖子——这是最后一瓶消毒酒精,也是唯一能制造混乱的东西。刚要往地窖里扔,阿虎突然从后面拽住我的头发,过肩龙纹身贴在我背上,带着汗味和铁锈味:“想偷东西?”他的拳头砸在我肚子上,我疼得蜷缩在地上,医疗箱里的侦察日志掉出来,上面记着这几天看到的所有丑恶:偷粮的士兵、抢药的工人、私通帮派的军官,现在都成了散落的废纸。

    “是医疗人员!”阿豹凑过来,踢了踢我的医疗箱,“正好,把她带进去,等外面闹够了,让她给咱们治伤——要是敢耍花样,就把她扔出去喂外面的乱民。”刘贵仁蹲下来,用铜打火机的火石照着我的脸,旁边阿虎递过来个缺了口的搪瓷碗,碗里是浑浊的水:“先喝了这个,省得你待会儿乱喊。”我偏头想躲,阿豹却掐住我的下巴,硬把水灌了进去——水咽下去时带着股苦涩的怪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从废弃农药瓶里倒出的残液,能让人慢慢失去力气。

    “你要是识相,就把血浆的用法告诉我,不然……”刘贵仁指了指地窖角落的钢筋,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之前有个士兵想抢物资,现在还在外面喂老鼠。”

    药性渐渐上来,我的腿开始发沉,却死死盯着地窖里的血浆袋——突然想起张岚在医院里的话:“周磊要是没血浆,撑不过今天”,也想起在坊子基地的日子:那时候人不多,物资也紧缺,耕地组的老张会把自己的红薯分我半个,张岚夜里跟我一起煮草木灰水消毒,就连防务队的新兵,都会帮老人扛水。那时候没有抢粮的哄闹,没有私通的军官,大家蹲在帐篷里啃干饼,都在说“守住这里,就能等总部支援”。

    我咬着牙站起来,假装去拿血浆袋,趁他们不注意,猛地把酒精扔在地上,火石擦着地面的瞬间,火焰“腾”地窜起来——地窖里堆着的废纸箱被点燃,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抓住她!”刘贵仁的吼声里带着慌乱。我抱着血浆袋往地窖外跑,腿却越来越软,阿虎的钢筋擦着我的胳膊划过去,留下一道深口子,血瞬间渗出来。刚跑出地窖,就看见几个防务队士兵站在不远处,我赶紧喊:“快!刘贵仁在里面!有血浆!”可他们只是站着不动,手里的钢叉垂在地上——其中一个士兵的母亲在居民区抢粮,他怕惹麻烦,宁愿看着我被追杀,也不愿出手。

    阿虎追出来时,手里的钢筋扎进了我的后背。药性和剧痛一起翻涌,我踉跄着往前跑,血浆袋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远处传来刘伟的吼声,他终于摆脱了孙浩的纠缠,带着几个士兵往这边跑。我把血浆袋往他手里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周磊……需要它……”

    我想起在坊子的时候,基地只有三十多个人,物资比现在还紧缺,冬天连煤都没有,大家挤在废弃的小学教室里,围着一个烧木柴的铁桶取暖。张岚把仅有的半盒感冒药分给发烧的孩子,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刘伟和陈峰去外面搜物资,回来时总把找到的压缩饼干先分给老人;就连平时沉默的田志明,都会在夜里偷偷帮大家补破了的帐篷。有次我去耕地里找野菜,脚陷进冰窟窿,是三个素不相识的幸存者轮流把我背回来,他们的鞋都湿透了,却笑着说“没事,烤烤就干了”。那时候没有贡献点的算计,没有帮派的威胁,没有人为了半块饼抢得头破血流——大家都知道,只有抱在一起,才能活下去。

    可现在呢?我看着不远处,两个工人为了抢一袋发霉的玉米,互相用钢筋砸对方的头;孙浩和工头躲在帐篷后,用总部的战备粮换工人手里的私藏药品;甚至有防务队的士兵,偷偷把武器库的子弹卖给帮派成员,就为了换点干净的饮用水。胃里的疼越来越厉害,我靠在冰冷的铁门上,眼前开始发黑,脑子里突然蹦出杜甫的两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在末日里,人性的贪婪和冷漠,比战乱更让人绝望。

    “你怎么了?!”刘伟的吼声从远处传来,他刚带着人控制住抢武器库的工人,看见我倒在地上,立刻冲过来。我想指着地上的血浆定位图,想告诉他“地窖里有周磊要的血浆”,可嘴却张不开,只能攥着他的袖口,指了指工厂废料堆的方向。夕阳的余晖从铁丝网外照进来,落在我的手上,把他袖口的军绿色染成了暖黄色——这颜色,和坊子基地铁桶里的柴火光,一模一样。

    “坚持住!张岚马上就来!”刘伟的声音在发抖,他把我抱起来,我能感觉到他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之前被阿强捅伤的)。周围的骚动突然停了下来,抢粮的工人、讨价还价的工头、犹豫的士兵,都看着我们——有人脸上带着麻木,有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还有人悄悄往后退,怕惹上麻烦。

    张岚跑过来时,白大褂上还沾着给周磊换药的血,她摸我的脉搏时,手抖得连听诊器都戴不稳:“中毒了……是刘贵仁的人干的!我去拿解毒剂!”她刚要跑,我就拉住她的手——我知道,医疗库里的解毒剂早就被阿豹偷光了,留给周磊的,只有地窖里那几袋血浆。我看着她,慢慢眨了眨眼,指了指地上的定位图,然后看向医院的方向——周磊还在昏迷,他不能死,基地不能没有他。

    夕阳慢慢沉下去,余晖把天空染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我靠在刘伟怀里,能听见周围的抽泣声——李涛蹲在地上,捡起我的侦察日志,用袖子擦上面的血和泥,他平时总爱说“日志要记整齐”,现在却把日志抱在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妞妞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还攥着早上摘的野花,她把花放在我的医疗箱上,小声说“哥哥,花还没谢呢”;就连之前抢我急救包的那个女人,也站在远处,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胃里的疼渐渐消失了,意识像被风吹走的烟,越来越淡。我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张岚的脸上,她的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轻,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好像又回到了坊子基地的那个夜晚,大家围着铁桶取暖,张岚笑着说“等春天来了,咱们就能种玉米了”,刘伟和陈峰在旁边搭着话,田志明在给大家分烤土豆……

    “不要!你别睡!”张岚的哭声突然炸开,她扑在我身上,把我的头抱在怀里,哭得浑身发抖,“你说过要跟我一起给周磊换药的!你说过要等总部的支援来的!你说过要再去坊子看看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她的手攥着我的医疗箱,把里面的纱布、听诊器都攥得变了形,眼泪打湿了我的衣领,也打湿了地上的血浆定位图。

    刘伟站在旁边,攥着陈峰的准星,指节泛白,眼眶通红——他平时总说“军人不能哭”,可现在,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往下掉。李涛把妞妞抱在怀里,用手挡住她的眼睛,自己却背过身,肩膀抖得厉害。周围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没人再抢粮,没人再讨价还价,只有张岚的哭声,混着夕阳落下的最后一点风声,在基地的上空飘着,像一首悲伤的挽歌。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天慢慢黑下来,远处的武器库没了砸门声,居民区的骚动也停了。张岚还抱着我,嘴里重复着“你别走”,她的白大褂上,沾着我的血、她的泪,还有坊子基地那年冬天,我们一起烤火时沾上的木柴灰——那些温暖的、团结的、闪闪发光的日子,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基地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落在地上的血浆定位图上,也落在我冰冷的手上。没人再提抢粮的事,没人再提帮派的威胁,大家只是默默地站着,看着张岚抱着我哭,看着地上的野花慢慢蔫下去,看着坊子基地的回忆,和夕阳一起,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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